贵州有很多有特点的少数民族村寨,其中从江县占里侗族村寨,因其独特的生育观,实行计划生育几百年,特别是解放后的五十多年里,全村仅增加十余人,被称为“中国人口文化第一村”。
人口不增加是奇迹,而人口增长中性别不失平衡,全寨每家只生两个孩子,却都是一儿一女,比例竟然达到98%,这就不能不叫绝了!
2016年6月我曾到过这个村寨,有人告诉我,这里生男孩要女孩是可以选择的,村寨的年轻人生育前要喝村里的一口井水,左边流出的泉水喝了生男孩,右边涌出的泉水喝了生女孩。
真的会有这么神奇吗?村里人说,光喝水不行,还要服用一种叫“换花草”的药。而这“换花草”是由村寨的女药师负责配制、保管和发放的。
然而此行匆匆,不仅没有见到女药师,更没有过多了解有关占里村寨奇异的计划生育风俗就离开了。
一个月后我再次有机会来到贵州采访,完毕后我赶往从江占里村,我想采访这位神秘的女药师。
帮我联系的村民石玉琴说,这次不仅可以采访药师,甚至可以住到她家里,这样让我很兴奋。
关于占里村寨的情况介绍一些:这个侗寨的祖先名叫“吴占”和“吴里”,是几百年前从广西梧州迁徙这里,发现“占里”是块宝地,于是在此在此定居,开垦土地,建设家园。
其实最初占里村只有五户人家,地多人少,资源丰厚,砍下的树木烧不尽,种出的粮食吃不完,其乐融融。但很快这种悠哉的生活状态就被过快增长的人口给打破了,砍柴不够烧了,土地不够种了。村民为了争土地出现了打斗,已经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
终于在清朝初期,一个叫吴公力的人率先提出控制人口增长这一充满勇气与智慧的做法,并得到族人的响应,于是村民立下占里村寨铁律:一对夫妻只能生育两个孩子,多生要接受处罚,严重的直接逐出村寨。这应该是我国最早计划生育的提出者和实践者。
但人类的繁衍后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人为限制也要在科学、人性、可操作上进行。于是他们发明了一种“换花草”的生育药,村民服用后可以保证生育一男一女,自此人生历史上最大的生育难题早早在占里侗寨解决了。
“换花草”究竟是一种什么神奇的药呢?真的那么神吗?
这药只有药师知道如何采摘、如何配置、如何保管、如何服用,不仅外人不知,就是村寨的其他人也一概不知,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此充满好奇,但还没有能够如愿了解其真相的。
转眼我在药师家住了两天了,不仅没有见到“换花草”,就连药师也没有看到,问家人,说她下田去了。
怎么药师也下田,而且要天天下田?
这天晚上我终于见到了药师,她在自己房前教孩子唱侗族大歌。
侗族大歌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深受喜爱,一代代口口相传传承下来,都是前人教后人。药师作为大歌传承人,还肩负着教会下一代的使命,孩子们放假了,围在她的跟前,由浅入深的接受与沿袭着侗家的文化与历史。
这神秘的占里村女药师叫吴仙娥,今年52岁。她自25岁得到传承,开始接触学习和给村民配药,她的上一代药师是她的姑姑,几年前正式传承给她。
但药师的传承过程并不是家族内部进行,而是由全体寨老讨论决定,必须选用德高望重之人,而且是传女不传男。
但药师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做药师也没有任何收入,一切无偿和义务的。她也同普通村民一样下田种地,养鸡养鸭。我说明了想采访她,并想同她下田一天,看看她的日常生活,她同意了。
早上六点起床,匆匆吃口东西,小孙子醒了过来缠她,边哄孩子边吃,她不敢耽误,下田要趁早,中午的天气太热了。
她八十多岁的婆婆也起来了,打扫里外卫生,这次在占里看到很多老奶奶都弯成了虾米腰,这是她们年轻时劳动强度太大造成的身体损伤,看着让人心痛。
药师家有五亩水田,由她和丈夫两人耕种。田离村里很远,最近几年修了公路,可以坐拖拉机前往。她说以前再远也是要走去的。
但田在公路的下面,田埂非常不好走,但她熟悉了,走得轻盈,反倒我一时跟不上。她说到了秋季要将收割的稻谷一担担挑上来,非常辛苦。
今天她要除草,先把镰刀磨一下,平时她都要一大一小两把镰刀同时使用。田埂上除草非常不易,高低不平,站下面够不着上面,到上面又够不到下面。很多侗族老人腰驼背的非常厉害。药师说她老了也会那样。
农人辛苦、种田不易,在药师身上完整的体现了,此时你不会想到她是身怀“绝技”的药师,她只是一个非常熟练的农村妇女,年复一年的弯腰在她自己的田里。
天气非常炎热,很快她就头上滴汗,衣服也湿了,但她不歇,坚持把要清除的草都割干净,然后将稻田里的水放净。
她家田里有稻米与糯米,糯米开花早,需要换水,放干净的稻田里养的鱼就露出来了,她一条条抓出来,小的继续养,大的带回去吃。
休息时她告诉我做村寨的药师要遵守几百年的寨规,生男生女的“换花草”药秘方只有她一人知道,农历八月十五日这天她要独自去采药,独自配制,就是家里的其他人也不能告诉,这祖律是铁律。
但这种药只给本村人服用,绝不对外。虽然有很多外人来找她讨要,甚至要给她丰厚的报酬,但她不为所动。
村里有二十多位育龄人服用她配制的“换花草”(即生男生女药),最后生育准确率达100%。
当然除了普遍的要求生育一男一女外,也有个别人想都生男孩儿,但不多,这些年她只是接触两位,最后都得到满足。由于村寨没有重男轻女现象,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渴望生育一男一女。一般情况是先顺其自然生一胎,在生第二胎时再吃药进行选择,使用她配制的“换花草”。
除了神秘的“换花草”,村里还有两口神秘的生育井,只有在这里服用“换花草”药才灵验。要女孩则选女井水,生男孩择选男井水。这两个水井挨的距离也很近,但有资料说两口井微量元素含量略有差别,男井水的酸碱度偏碱性,女井酸碱度偏酸性。
出于尊重我没有过多问“换花草”的事,只是确定三点:一是这种药是存在;二是这种药只对本村人;三是服用吴仙娥配制“换花草”最后准确率达100%。
眼前这个极为普通的劳动妇女,竟是掌握着人类生命符号的人,让我大为感慨。
除完了草,放空了稻田的水,也把鱼抓净了,但吴仙娥的劳作并没有结束,她还要装一车石头回去,她说想把房子扩大、加固一下,现在来占里的游人越来越多了,她想整理一下房间,开农家乐住宿,种田实在太辛苦了,既挣不到钱,也快干不动了。
吴仙娥老公身体并不太好,干起活来甚至不如她的力气大。她的两个孩子分别在县里和镇里工作,公婆年岁已高,做不了什么,里里外外,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她一人操劳。
中午她要我在家里吃饭,除了上午带回的稻田鱼,又特意杀了一只鸡,全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我问她除了“换花草”,是否还有掌握别的“侗医侗药”,她说当然也知道一些,只是现在人们有病多是看西医,而流传下来侗族医药很少有人问津了,加上她给别人医药完全是免费的,久而久之也缺少了积极性,而采药、制药都是非常辛苦的事。
吴仙娥是世界上最神秘的药师,也是最勤劳、最辛苦的药师,她掌握着人类生命符号,同时必须遵守着古老的遗训。
但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不爱种地走出去打工了,接受现代文明的同时是否生育观也会发生变化?他们还会回来服用“换花草”吗?一旦离开本土,这“换花草”还管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