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期,再访雨崩(下篇)
Day5:神瀑——圣水沐浴众生
~雨崩神瀑(Yubeng Waterfall)~位于云南德钦县云岭乡境内的卡瓦博格峰南侧,有悬岩倾泻而下的瀑布,被称为“雨崩神瀑”,藏族人以到雨崩神瀑下沐浴作为一种洁净心灵的修炼。
为了缓解昨天的疲劳,也为了明天神湖之行留力,今天的安排相对轻松,徒步神瀑,来回12公里,海拔3600米。穿过下雨崩村外的草地,进入山谷,这是典型的冰川U型谷地貌。最初的平路后是翻越一座小山,和昨天比起来轻松许多,之后便来到了高山牧场。7年前来时已近黄昏,当年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惊艳,甚至想起了指环王里中土世界的景色,这是正对五冠峰的角度,两侧高山对峙,中间整个U型谷全是绿油油的草场,山谷尽头的山壁上几条瀑布高悬,神瀑河从峡谷中间流过,景色极美。牧场也是徒步神瀑的补给站,有藏民开的小店。
神瀑的地位在藏传佛教中是很高的,路过好几处莲花生大师的遗迹,路上不断能看到拿着转经筒的藏民前来朝圣,其中不乏年迈的老人,藏民信仰的虔诚令人肃然起敬。
抵达神瀑的最后一段是碎石路,坡度比较陡,很滑,半小时后,钻过五色的经幡塔,我们来到神瀑脚下。眼前的神瀑有两条,居中瀑布称“斯那巴些”,意味“福运瀑布”,右边瀑布为“此巴美崩曲”,意为“无量寿佛宝瓶水”,朝拜雨崩神瀑,可使有福之人增福,无福之人得福,有寿之人增寿,寿尽之人延寿。照例在瀑布下顺时针绕行三圈,任圣水荡涤尘埃,洗去尘土,净化心灵。接一瓶神瀑水,甘甜清冽,沁人心脾。
站在神瀑脚下仰望,一只红色的小鸟栖息在瀑布旁的岩壁上,精灵般在水雾间穿梭,对于梅里而言,我们都是过客,它才是雪山的主人。神瀑旁的冰川,也就是这个巨大的冰川U型谷的缔造者已经退化殆尽,残留的冰雪混合着泥土,大片黑色中的些许洁白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冰川的墓志铭。
下午两点就回到雨崩下村,阳光正好,村外大片的沙棘林挂满金灿灿的果实,摘一串分享,那酸爽才正宗啊。客栈老板得知我们明天要去神湖,特意带我们看了上山的入口,告诉我们不用向导,上山就一条路,而且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好吧,在客栈洗个澡,烤烤太阳,明天将是此行最大的挑战。
傍晚开始下雨,晚上睡觉时雨仍没有停,躺在床上听到客栈老板说有人去神湖13个小时了还没回来,要找人去接应。。。
Day6:神湖——缅茨姆的眼泪
天不亮起床,雨停了,出门一看居然漫天繁星。吃完热腾腾的面条,在老板的提醒下喝了红牛,迎着晨曦出发。神湖是未开发的原始景点,据说到雨崩的人95%都不会去神湖,出下雨崩村口的小桥,在白塔那里右手边去往神瀑,左手边是出尼农的路,沿尼农方向走大约100米,右手边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坡度很陡,路边有一块“禁止通行”的牌子,这就是神湖徒步的入口。
上山后开始在原始森林里看不到尽头的爬坡,坡度很陡,雨后路很滑,在潮湿的森林里面体力消耗巨大,这是对身体和意志力的极大考验。渐渐地,随着海拔的升高,原始森林的参天大树变成了茎干瘦弱的竹林,竹林又变成了大杜鹃林,大杜鹃林最终变成了小杜鹃林。林间空地开始增多,视野非常开阔,雨崩村伏在山脚,冰湖、神瀑隔着一道山梁遥遥相望,甚至能极目远眺隔着南宗垭口,远在澜沧江另一侧的飞来寺。很享受这种艰苦爬升后的上帝视角,此刻的海拔已经超过4000米。
近3个小时的虐心爬升后,传说中的大斜坡出现在眼前,这是一面45°角的山坡,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一条羊肠小道从中间横切整个大斜坡,路宽仅供一人站立。可以想象杜鹃花开的季节,大斜坡应该是个极美的存在。没有恐高症的话,只要胆大心细,大斜坡都是可以通过的,而且这一段是平路略带下坡,对体力要求不高,20分钟后安全通过,牧场的石屋和石墙已经遥遥在望。
大斜坡的尽头是一片高原牧场,有一座废弃的石屋,遗憾的是,石屋内丢满了垃圾,包括很多难以降解的塑料袋和包装盒。能够徒步神湖的驴友都不是一般的游客,把自己产生的垃圾带下山是基本的义务,环保意识亟待加强啊。我们走进自然,亲近自然,同时也该尊重自然,敬畏自然,只留下脚印与欢笑,只带走相片与回忆,这是户外的第一准则。牧场的路还是上坡,尽头是一道黑色石块垒成的石墙,近一人高,需要攀爬过去,在这么高的海拔砌一道长城,不知是否当年的牧民放牧所用。
翻过石墙,眼前又是一个巨大的上坡,在4200米的海拔这种感觉是崩溃的。从前人的游记中知道这是最后一段爬坡了,拄着登山杖,以走十米就要停下来大口喘气的节奏慢慢往上挪,终于,一道五彩的经幡出现在头顶,眼前是一汪碧水,神湖,就静静地躺在神女峰的山腰上。
湖面海拔接近4400米,从下雨崩出发到神湖,历时4个小时,路程约12-13公里。网上流传的来回44公里的数据是错误的,来回应该在25公里左右,比徒步冰湖略长,但是难度天差地别,主要是高海拔和连续不断的爬陡坡,是对体力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藏民到神湖需要绕湖三圈,以祈求福祉。绕湖的路非常难走,根本就是没有路,真要绕三圈的话至少需要1个小时,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登高鸟瞰神湖。往上爬到4500米左右,此时的神湖已在脚下,碧绿的湖水波澜不惊,静谧的仿佛一块翡翠,在缅茨姆脚下躺了千万年。山风在耳边呼啸、山岚在峡谷升起、山鹰在苍穹盘旋,云起云灭,时间已经凝固,此刻的神湖,宛如缅茨姆的一滴眼泪,让我静静的凝望,久久不想归去。。。
下山的路彻底颠覆了下山比上山省力的观念,无尽的陡坡,加上昨夜下雨地面湿滑,有些路段几乎要坐着滑下来才能通过,小心翼翼仍免不了摔跤,时刻留神以防崴脚,4个小时的上山路用了3个半小时才下山。从山路下来的一刻,我双手合十,朝着神山深深鞠躬,神山保佑,最艰难的行程安全完成,此次雨崩之行非常完美,再无遗憾,明天,我们就要从尼农离开,自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
对有计划徒步神湖的朋友,向导其实完全不用,就一条山路,不存在迷路的风险,但是有几条建议可供参考:
1、务必结伴而行,山路陡峭湿滑,独自一人一旦滑坠或者受伤,很难获得及时的救援;
2、下雨天不要挑战,湿滑泥泞的路面通过性太差,难以想象昨天那位13个小时还没回来的哥们内心是多么崩溃;
3、登山鞋、登山杖必不可少,保持轻装,在这种路上哪怕多一台单反的重量都是很大的负担。
神湖没有传说中那么难,保持良好的心态,合理分配体力,量力而行,大多数人都可以顺利抵达。
回到雪龙客栈,松茸炖鸡走起,好好补补
Day7:依澜沧而行,访茨中教堂
离别的日子到了,清晨的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等我们走过下雨崩村外的白塔时,两道彩虹同时出现在天空,雨崩,用双彩虹的神迹为我们送别。
沿着雨崩河一路前行,基本都是平缓的下坡,雨崩河水量很大,一路咆哮着冲向澜沧江。最初是依山傍河的土路,然后是沿河的乱石,最后雨崩河深切峡谷,道路就在悬崖上盘旋了。最后一段路是新修的,也就是以前尼农线最危险的路段,目前路况不错,道路有1米宽,除了偶有塌方外基本没有危险。最终,碧绿的雨崩河汇入了浑浊的澜沧江,两种颜色在河口交融,源自冰湖神瀑的圣水将自此一路南下,在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跨过国境,一路流经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在胡志明市附近注入南中国海,被东南亚人民尊称为中南半岛的母亲河——湄公河。
河口处山路一转,依澜沧江而行,气候也变成典型的西南地区干热河谷气候,路上塌方增多,需要注意。沿路一直往前,可以走回西当,在靠近澜沧江大桥的地方能看到桥边的停车场,从右手边一条陡峭的碎石路下去便是此行的终点,藏族大哥的小面包已经在等候,他将把我们送回飞来寺停车场。在飞来寺观景台远眺梅里,云遮雾绕不见真容,山里又开始下雨了。。。
午饭后驾车离开飞来寺,在德钦县城转入德维线,沿着澜沧江一路下行,奔向维西傈僳族自治县。德维线是一条神奇的公路,新修的柏油路面平坦开阔,但是路边山体到处是塌方,甚至在车上就能看到石头滚落而下,我们开玩笑说走白马雪山看技术,走德维线看人品。。。
沿途的田园风光非常迷人,澜沧江在路边奔流,两岸大山上是少数民族的村寨,在秋日午后的暖阳中一切是那么的美好。1小时后,隔着澜沧江远远地看到了对岸的茨中教堂。
茨中教堂是一座天主教堂,位于云南省德钦县燕门乡茨中村,这座法国传教士建造的天主教堂,1905年动工,1921年修建完成,气派的教堂是“云南铎区”的主教礼堂。然后,直通茨中的新桥还在修建,下到江边老桥的道路让我们犯难,陡峭的土路伴随着180°的急弯只允许单车通过,载重货车把路面轧出了深深的车辙,路边就是滚滚澜沧,令人心惊胆战。停在公路边商量许久,一致觉得朗逸的底盘是无法通过这样的路面的,正准备放弃之际,发现在前方200米处还有一条下到江边的路,一样的陡峭,一样的狭窄,一样的急弯,唯一不同的是路面还没有被卡车压坏,欣喜之余小心翼翼的上车,轮胎在沙石路上打滑,底盘不时磕到石块,战战兢兢来到江边,开过澜沧江上的危桥,终于进入了茨中村。
古朴的教堂,矗立在大片的葡萄园中间,砖石结构的建筑历经百年风雨,虽有斑驳身姿依旧挺拔。走进教堂,一股宗教气息扑面而来,红色地毯上的座椅干净整齐,青砖斗拱上的花卉清晰可见,天花板上的彩绘色彩如新,水晶灯、十字架、圣经,让人忘记这是在横断山区的核心。
沿木楼梯拾阶而上,从钟楼向外眺望,远处,澜沧江在大山对峙间奔流;近处,大片的葡萄园在风中摇曳,这是一百多年前法国传教士带来的品种,现在全世界只有茨中尚有遗存。院子里,神父在和游客小声交谈,夕阳下的身影不禁让人想起19世纪的传教士,冒着生命危险从印度支那出发,逆着大江的流向,不辞辛劳走进这蛮荒之地,不为财富,不为名誉,只为传播心中的信仰。有信仰是好事,有了信仰才会有敬畏,有了敬畏才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没有信仰的心灵是空虚的,没有敬畏的灵魂是可怕的。夕阳下的茨中村显得格外静谧,天主教能在藏传佛教的土地上顽强地生根发芽,留下茨中这块域外飞地,这是一个奇迹,是信仰的胜利,是上帝的信徒们用生命缔造的奇迹。
辞别茨中小村,继续沿江而下,不久后就是规模巨大的乌弄龙—里底水电站工地,施工切开了大山,截断了大江,卡车滚滚奔驰,一片飞沙走石。项目完工后,澜沧江就会彻底失去自由奔流的状态,钢筋混凝土大坝,已经把西部的一条条大河套上枷锁,要经济还是要环境,在现今的中国,似乎永远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
夜幕降临时分,进入维西县城,这座大山深处的傈僳族自治县,有一丝记忆中20年前的味道。。。
Day8 & 9:艰辛的回程,再见云南
在高原的最后一天,清早就开始赶路,从维西县城至怒江州兰坪县通甸镇,短短90余公里的XQ23县道,让我们体验了西部人民行路的艰辛。出维西县城不久就是山路,开始起雾,能见度不足百米,战战兢兢的驶出雾区,发现路面由沥青变成了弹石路,山体塌方砸落的巨石以及不断驶过的载重卡车,早已把路面弄得坑坑洼洼,小心翼翼以30码的速度,走S形不断躲避着路面上各种炮弹坑,避无可避时就会听到底盘和路面亲密接触的声音,无比担心小朗逸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抛锚。90公里的路,足足走了3个多小时,途中还遇到一辆断轴的越野车趴在路中间,等到开上剑兰公路的柏油路面时,悬着的心才最终放下,精疲力尽几乎是摔出了驾驶室,太折磨了。到不了的才是远方,在高等级公路四通八达的今天,高原上大山褶皱里的村村镇镇,还依旧靠着这种路,在勉强维系着和远方的交通。
下午,从剑川上了大丽高速,依洱海而行,风光旖旎。从大丽高速转杭瑞高速开始,就是噩梦般的大堵车,动辄十公里以上的拥堵路段,充斥了大理到楚雄整个路段,走走停停,磨磨蹭蹭,靠着速热米饭充饥,终于在晚上10点半抵达昆明市区,600公里,14个小时,艰辛的回程啊。
翌日中午,CA1752冲上了云霄,又一次挥别春城,挥别高原,重返日常琐碎的工作生活。旅行,是一种逃离,是一种放逐,更是一种自我修复。在功名利禄中浸淫太久,在凡尘俗世中走的太远,需要暂时的离开,去走走不一样的道路,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去倾听不一样的声音,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旅途中,让我们平日里走得太快的身体停一停,停下来等等自己的灵魂,也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