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有棵柿子树，树冠象张开的一把硕大无比的太阳伞，把足有三五间屋那么大的地坪遮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光线。盛夏热日难耐时，拖一把竹椅，在顺风处点燃一饼蚊香，在树下翘起二郎腿半坐半躺，尽情享受柿子树庇护下的那份荫凉。此刻，四周蝉鸣己不再象平常那么刺耳，甚至还会让人觉得象民乐队演奏的摇篮曲，虽然略显杂乱但也助人入眠。
儿时，村里种有沙梨、桃、李、柿子、枇杷等果树的家庭极少。小孩好吃贪玩，常常结伴趁大人不在之机，学着从电影里看的侦察兵匍匐前进的样子，冲着邻里的果树没少干偷鸡摸狗的糗事。被人发现、遭人咒死骂绝几乎是家常便饭。孩子们心野，尽管挨骂，即使偷来的还欠火候尚未成熟果子吃起来酸溜溜、苦涩涩，但依然乐此不疲。
父母在村里算是浸墨水较多的家长，看不惯大人咒骂别人家小孩的事，对我们兄弟姐妹管教严厉。为了避免家里小孩跟人学坏，父母商量着在家里的房前屋后种上各种果树，心想家里有了，小孩就不至于到别人家偷去。因此，家里四周慢慢地便种上了枇杷、柚子、沙梨、葡萄等果树，每个品种种上一两株，数量不多，但却品种多样。
那时，柿子算是稀有水果，墟日摆到街上去卖可以换钱，村里只有一两户人家种植。村里少人种的原因是嫁接苗难弄，父亲也曾按人家讲的方法嫁接过几回都没成活，只好作罢。在我约莫六七岁那年春天，家在林场的大姑丈专程拿了两株柿子嫁接苗送来我家，说是一株合柿一株牛心柿。家里人很高兴，父亲特地把哥哥和我叫到跟前，把种植的重任交给我们哥俩，并让大姑丈传授种植管护的经验。哥哥和我拿起锄头、粪箕、水桶和柿子苗，在家门口左右两侧选了个基本对称的点，挖穴、培基肥、培土、定植，干得汗流浃背，但依然兴高采烈，哥俩边干边商量着以后收果换钱后要买些什么。忙了大半天终于把柿子苗种下地里，淋足定根水后还找了些棍棒、竹枝把它围上，以防鸡狗糟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哥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柿子苗跟前看它冒芽了没有。
种下去的柿子苗在我们哥俩经过焦急的等待快要心灰意冷的某个早晨，终于冒出了丁点嫩绿嫩绿的芽眼。看着两根柿子苗都成活且长势旺盛，哥俩对它们的管护就更加积极、细心了。夏天怕它晒伤，便在四周杵上长长带叶的竹枝遮阳。冬天怕它冻死，便用稻秆编成绳子把它缠绕包裹起来御寒。在哥俩的精心呵护下，两年后两株柿子树都开花结起了几个柿子，果然是一株合柿一株牛心柿。第一年结的柿子虽然只有几个，但个头都很大，皮薄肉厚且核少，从树上摘下用石灰水浸泡几天后，果子橙红透亮，吃起来果肉鲜甜、爽脆、可口。
伴随着我们成长，柿子树越长越高，树冠越长越婆娑，结的柿子也越来越多。一直以来，柿子黄熟后家里也没拿去换过多少钱，多是用来送给亲朋和邻里，至于村里的小孩，想吃就来摘回家沤熟再吃。后来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种上一两棵，柿子便成了不怎么让人稀罕的物品了，任它挂在树上虫叮鸟啄，直至掉落地下腐烂成泥。
我家四个兄弟姐妹上完大学到了城里成家立业，父母也跟着进城了，那两棵枝繁叶茂的柿子树便成了看守老房子的忠诚卫士。
十年前，兄弟姐妹依父亲生前嘱咐，对老家明显与周边村容村貌不相协调的破旧泥砖瓦房进行改造，种在家门口左侧的那棵牛心柿被砍，只剩右侧的合柿。老家房子改造后，我们兄弟每年都会回去住上三两天。每年中秋前后回去扫墓祭祖时，正是柿子接近黄熟的时节，我都会选摘一些柿子带回城里的家中，用盐水浸泡脱涩后让家人、亲朋分享自己儿时付出劳动换来的丰硕成果。
四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幼小的自己早已满头银丝、腰驼背弓了，而当年亲手种植的柿子树，依然挺拔苍劲、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