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南京的山,最著名当然属紫金山,近些年随着城市的扩张,南面的将军山、牛首山,更南的方山,都逐步纳入城区的版图。但是一江之隔的老山,外地人就比较陌生,对于南京本地人,也觉得是偏远的所在了。
不过我对老山还算熟悉,二十多年前才来南京,到浦口校区读书,开学第一个月的军训,就背着行军背囊在老山拉练,后来班级组织活动去珍珠泉露营,也就在老山脚下。
2007年,当时就职的公司搬到浦口高新区,每年春天都要组织一次徒步活动,每年也都是在老山森林公园,只记得在茂密林中穿行,对其他景物都没什么印象。倒是偶尔中午和同事驾车外出,沿着老山南麓山腰一条简陋的水泥路,享受山路的乐趣,坡下浓重的绿色,一直延伸到隐隐约约的长江边。
后来离开了浦口,几年后带着家人专门走了一趟这条路,已经修成了漂亮的柏油马路,像一条灰绒的丝带缠绕在青翠的山腰,远处有了稀稀落落的楼房,山坡上一些工地在施工。我们把车停在路边,跑到半开垦的山坡上,在一片荒草和几棵孤树里寻找野趣。
到如今又是几年过去了,端午不想出远门,就搜寻着附近可以消遣的地方,发现江北冒出个不老村,还有个据说逼格很高的四方美术馆,看地图都在这条路的旁边,而且这条山路也有了名字,叫珍七路,欣然前往。
不老村在珍七路西端,以往几次路过,都不记得这里是否真有个村子,但是现在的不老村是响应美丽乡村号召而全新打造的休闲景区,当初冷僻清净的山路也因此在小长假里几乎成了停车场。
我们预定了在景区入口的一家客栈,叫老友记,是一套民宅打造而成。共六间房,围着一个小小的院子,种满花草,方寸之间别具匠心。房间十分宽敞舒适,最让人喜欢的是整面的玻璃外墙和飘窗,或坐或躺在飘窗软垫上,喝着茶,看不老村里远远近近的屋顶,就不想动弹了。
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去村里转转,原来整个景区都是这样的客栈和餐馆,名字都别具一格的:原舍、悠山、己居、有栖、逸度山居、近山想舍、侘寂沐澜堂……,听着就必须是发呆放空的,外面的装点各有特色,门墙望进去都庭院深深,想来每一家都不会让人失望。
沿着客栈有大片的绿地,依着原来的水潭修成了湿地,种上大片的格桑花、芦苇,整齐而干净,可以垂钓或者露营。除了客栈、还有一些咖啡馆、饭馆和文创商店,总之村里是没有原住民和真正的民宿了。
睡前又出去转了一圈,这里没有酒吧和夜宵档,因此也就没有夜生活。端午的新月高挂半空,隐隐的灯火迷离闪烁,湿地传来阵阵蛙声虫鸣,煦暖的夜风时不时送出客栈里的笑闹声。在这样的初夏夜晚,人人都会想做一个不老的梦吧。
从不老村到四方美术馆,又走了一遍熟悉的山路,路况变化不大,2014年青奥会的时候,这里还被指定为自行车比赛赛道。只是山坡下远处的高楼已经鳞次栉比,连成一片了,这几年隧道和地铁的修通,江浦聚集了无数逃离主城的南京人。
四方当代美术馆就是当年看到大兴土木的工地之一,现如今已是美术界名声斐然的人文胜地。这座美国建筑师史蒂文.霍尔设计的作品,极具想象力,简单的黑墙、点缀的翠竹和一小片湖面构成了基座,随后一个四方的管道从地下冒出,在三维的空间转角延伸,最后戛然而止。我总觉得它应该继续生长、扩张,向着意料不到的方向,如同一条巨大的贪吃蛇,也许这就是建筑师的设计精髓吧。
美术馆正在陈列哈龙.米儿扎的电之离调主题展,我不认识这个艺术家,看了他的展,我突然觉得艺术离我那么远,又或者说离我那么近。
说艺术离我这么远,是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这个艺术,四方美术馆的外形设计决定了内部没有很大的展厅,更多的是方正的走廊。我看到了一些电线、LED灯带、显示屏、音箱等零零碎碎的东西,在整个展道稀稀落落或者不经意的出现,一直以为是未完成的装修材料,到最后才知道我看到的任何一个细碎的东西都是大师的展品。本想带着学画画的女儿来接受美术的熏陶,可现在我都无法跟她解释这些东西的艺术在哪里?我自己已经凌乱,只能指望小朋友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自己去发现玄机。
说艺术离我那么近,是因为有一个展品是太阳能集电板拼成的桌子上放着南瓜玩偶、气球小狗和人偶手办,我不知道这个展品的寓意是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个性感的娜美手办已经作为一件艺术品陈列在这里了,哈哈,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跟人说我收集手办的爱好也算是一种艺术品收藏了。福利不仅仅是宅男的,一堆假LV钱包票夹被艺术家涂鸦后,也作为衍生艺术品展出售卖,因此那些背着高仿LV的姑娘们,不如在你们的包包上随便涂上几笔,背着一件艺术品出门,就不用再那么心虚了。
我一头雾水的走出当代美术馆,觉得我可能不是一个当代人。不过这里其实不止一个美术馆,而是一个云集了二十多位建筑大师杰作的建筑生态空间,沿着一片小湖和山林的会议中心、休闲娱乐中心、酒店、水榭、吊脚楼以及一些不知道用途的建筑,都出自赫赫有名的设计师之手。我是个门外汉,这堆人里我只认识王澍,因为我去中国美院看过他的房子,展示在这里的三合宅有着明显他的风格,竹护栏,弯曲的坡顶,大小不同错落有致的窗户,这些都是他在中国美院用过的设计元素。于是这个杰出校友的作品让我找回了当代人的自信。
其他建筑师的房子,看得多了,也找出了一些共性:造型上不管是横平竖直,还是弯曲斜拉,都是简洁的线条;山林间的房子外观都是简陋的喷涂,水泥的原色或者深红深灰的色调,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突兀又协调的统一着;湖边的房子会用明快一点的颜色,可以与水中倒影相应成趣;都会有整面的玻璃墙面,对着远方。这些前卫的设计,也会渐渐成为主流,在影视作品中,已经越来越多的出现了类似的建筑。
当然老山也不完全是这些新建的度假村和美术馆,深山老林里也依然藏着几百年的名胜古迹,兜率寺就是其中一个。
兜率寺建于明末,一度晨钟暮鼓、信众云集,也曾僧侣全无、香火灭绝,后来修复重建,列入文物保护。现在藏于深山中的兜率寺并不出名,我也是今年在微信朋友圈里得知此地。应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清明后有人发现此地,正是寺中一株碧桃烂漫盛开时。随后几天被朋友圈刷屏,我的美女朋友们都到这里,在斑驳的寺舍和灿烂的桃花下打卡留影,好一幅“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的画卷,从此印象深刻。
驱车过了山门,沿途高大的树木都很有年头,一条狭窄破旧的在林中穿行,一下子联想到了《千与千寻》中的开篇,都是把车开到越来越偏僻的山林中,最后停在古寺门口。去过太多旅游景点的香火旺盛金碧辉煌的大庙名刹,这里只有清心寡欲的老僧和破旧的庙堂厢房,寒酸的有点不像个寺院了。但正是这种清净和简陋,让我更相信在这里修行僧人的虔诚,连我的参观也变得肃穆起来。
寺内大都是开放的,从天王殿、大雄宝殿到三圣殿,从厢房到斋堂,都可以走走看看,本不是景点,也不会分游览区和生活区,甚至可以和僧侣一起吃一顿斋饭。我找到了朋友圈里的那棵碧桃树,现在已经枝繁叶茂,挂果结实了,只有背后红色厢房和斑驳的石阶依旧。不知道是否因为端午,寺内拉起了很多彩旗,与环境有些不搭,多少破坏了一些古朴的氛围。
老山离我家的距离,跟我上班差不多,路上的时间也相当,而这次闲逛了三个地方,满打满算二十五六个小时,感觉却像是出了趟远门。所以度假的意义,不在乎人到了哪里,而是把心情从日常的琐碎和压力中释放出来,享受片刻安宁和放空。有一段相对完整的时间和一个与日常不同的环境,那么就算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的过个周末,也会是身心的小小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