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田话语调平直,略显生硬,象极车田人因沉浸在区域文化氛围中成长而形成的耿直个性,特点十分明显。与其他客家方言相比,车田话语调虽然没有那么婉转动听,但其词汇之丰富、寓意之深刻、形象之生动,是其他许多方言无法企及的。作为土生土长的车田人,虽然离开家乡数十年,但是依然喜欢讲家乡话,喜欢在被富具家乡特色的乡间俚语的包围中谈天说地。
与大多数人一样,车田人也喜欢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定势思维把人分成不同的各色人等,按照其突出特点分门别类,并依小孩喜欢给人起绰号的习惯,给分门别类后的各式人等贴上了不同的标签。于是,便有了以下的准确性不那么高、可塑性极强的文字。
1.“溜苔石”——石头坚硬,青苔又无根。潮湿而且表面又贴附着青苔的石头,就叫“溜苔石”。众所周知,“溜苔石”很滑,踩于其上,极易摔跤。被人称为“溜苔石”的人,往往缺乏担当精神,遇到困难首先选择逃避,是靠不住的人。
2.“四六货”——车田人说话做事循规矩、讲礼数。如果你讲话办事不够恰当,虽然没有违背大是大非的原则,但在众人眼中这都是有失分寸的。像这种说话做事不恰当、分寸掌握不好的人,就会成为车田人口中的“四六货”。
3.“膨头狗”——狗,虽然忠诚、护主,但其智商有限。车田话“膨”的意思是蓬松、不结实。狗本身智商就低,如果再加上脑仁松垮、不结实,就会更容易好心办坏事,车田人口中的“膨头狗”是指好心做事、但考虑不够周全、始终没有把事情做到让人满意程度的这么一些人。
4.“狗头刨”——农村木匠用的刨子尖锐、锋利,刨起木头来干净利落。农村的土狗形态可爱、活泼好动,非常乐意听从主人的使唤,但思考力比较差,做不了什么大事。父老乡亲把刨子和土狗的两个特点整合在一起,创造成一个新名词“狗头刨”,把其作为勤快肯干但却有勇无谋、成不了大器的人的总称。
5.“白鸽眼”——白鸽,浑身雪白,是和平的使者,是和平、友谊、团结、圣洁的象征。白鸽的美好形象已经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普遍认同。但在家乡车田父老乡亲的口中,“白鸽眼”却是一个贬义词。“白鸽眼”是指对上点头哈腰、对下指手画脚、看上不看下的人,意思跟北方人口中的“白眼狼”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如果白鸽听到,说不定会飞下来啄你几嘴。
6.“四瓣棍”——在老家车田,你有可能听到一个人说另一个人是“四瓣棍”。望文生义,“四瓣棍”是四平八稳的,你踢他一脚,他才会动一下;你不踢他,他就会一直呆在那里。被称作“四瓣棍”的人,要么是懒,什么都不多想,什么都不多干,有人使唤就动一下;要么是笨,叫他走一步,他就只走一步,之后的第二步他就不会走了。当然“四瓣棍”更普遍的是用来丑化想问题、讲说话、做事情特别死板,不懂得灵活变通的人。农村人讲的“臂死朎唔晓转肩”的人。
7.“三角楔”——家里的眠床、柜笼、水缸、米瓮放得不平,摇摇摆摆、晃晃悠悠,就要用瓦片、木快来垫。拿哪一种形状的瓦片、木块来当垫子可以垫得最稳?这就要数雷公尖形状的“三角楔”。“三角楔”一放,保证埕坛缸瓮鸡啄不晃、雷打不摇。家乡的父老乡亲就用“三角楔”来调侃那些脑筋死板到不会转向的人。这种俗称“三角楔”的人,其脑筋死板的程度与“四瓣棍”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8.“尖笃盎”——盎,是家乡人冬季用来贮藏黄豆、花生、番薯片等土特产的陶瓷容器,与缸、瓮、埕、钵等有相同或相似的用途,只是形状上有一些差异。既然是用来装东西的,那么盎的底部就必须是平的。平底的盎才能放得稳。“尖笃盎”是放不稳的,一放就倒,一倒就装不了东西,就没有用,就肯定没有人会喜欢他。家乡人说另一个人是“尖笃盎”,说明那个人是不受大家欢迎的、与谁都玩不到一块的。
9.“石灰箩”——在家乡,每家每户都有用竹篾编织的箩筐,箩筐的壁和箩筐的底都有密密麻麻的缝隙。用这样的箩筐来装石灰,石灰的粉末就会从缝隙中渗出来,地下就会留下一大滩白色的痕迹,令人生厌。父老乡亲把那些去到哪里都爱干偷鸡摸狗、撩神加舌的缺德事、劣迹斑斑的人称为“石灰箩”。
10.“烂铜锣”——铜锣,是中国传统响器,声音洪亮清晰,穿透力强,是渲染气氛的引领者,是家乡车田过年舞龙舞狮团队的灵魂乐器。好的铜锣击打出来的声音悦耳动听,烂了的铜锣击打起来就嘈杂扰民、令人生厌。父老乡亲就用“烂铜锣”的来背刺这些在村中间人际关系处理不好、经常与人吵架、满口污言秽语、动不动就咒死骂绝的人。
11.“癞痢头”——要把头剃好是有难度的。每个人的脑袋形状和发质都不一样,要把每个人的头发都剃好,就必须因头制宜。所以说,剃头是一门高超的手艺。哪种头剃起来最难?最难剃的就是“癞痢头”。脑袋本身就不圆、不平,再加上满脑袋长满癞痢,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理发推子刮到,弄了人家鬼哭狼嚎,吓到剃头师傅手忙脚乱。父老乡亲就把这些缺乏协作精神、不懂得适时忍让、不接受旁人劝说、遇事没有商量余地的人称作“癞痢头”。
12.“韧皮解”——车田土话“解哩”,其实就是小青蛙。“韧皮解”是小青蛙中的一种特殊品种,皮厚且韧,表面粗糙,略带青绿色,样子不如小青蛙可爱。在老家车田,一个小孩如果调皮捣蛋、不听话,总是把大人教他的话都当成耳边风,屡教不改。那么,这个小孩就会成为大人口中的“韧皮解”。
13.“奀灿头”——小孩子天真烂漫、聪明伶俐,但就是活泼好动,喜欢调“跳篱浪布”,一天不搞点事情让父母心烦意乱就活不下去。话就不听、骂又不醒、打也不怕,急的父母上蹿下跳,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但其虽然小错不断,但基本上是大错不犯。平时偶尔还有许多高智商、高情商的表现会让大人们欣慰和自豪。像这样的小孩就会被人称为“奀灿头”。
14.“烂仔头”——小孩子调皮,不听话,但起码还懂得上七下八,还分得清大是大非,捣起蛋来还会有点谱,说明这个小孩还可教。还有一些小孩不但调皮捣蛋,不听话,而且还整天到处吵交乱反、练蛮练恶,一出口就是污言秽语,目无纲常,目无尊长。这种小孩就会成了乡亲们口中的“烂仔头”。
15.“穆痼鬼”——性格文静、木讷,不善言辞,不喜交际。跟大家一起聊天,如果你不问他,他可以坐在角落里,自始至终洗耳恭听,一声不哼。即使你问,他要是能用一个字回答的,他绝对不会用两个字。是典型的“踢他一脚,扇他两巴、抡他三锤”都整不出一个响屁来的主。
16.“鼓里性”——“唔声就唔声,一声打爆盎”,平常时闷声不响,心情好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很文静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火药桶,脾气相当暴躁。一旦不小心撩拨到他,惹他不高兴,他就极有可能暴跳如雷、火花四溅。
17.“狭死辣”——小时候看到小玩伴吃爆米花,馋到垂涎三尺,硬着头皮伸出手摊开手掌向他讨要一点解馋,殊不知他竟把手里的爆米花攥得更紧,甚至还迅速的把双手藏在身后,翻着白眼给我来了句“没有,我吃完了”。气的我顿足跺脚,伸出耿直的颈脖,怒瞪圆目、咬牙切齿的回怼了他一句“狭死辣”,转身疾速远去,留下他呆在秋风中寂寞凌乱。车田话“狭死辣”其实就是普通话中的“吝啬鬼”,是指缺乏跟人分享、与人方便、助人为乐精神的人。
18.“大炮筒”——小时候看《南征北战》电影,最后解放军发起总攻时,万炮齐鸣,震天撼地,开炮时大炮两根大炮筒一伸一缩的画面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参加工作后,借参观考察之机,亲眼看过大炮,亲手摸过大炮筒。原来电影画面的两根大炮筒,只有其中一根才是真正用来发射炮弹的大炮筒,是一根空心的大钢管。如果你讲话经常假、大、空,你的嘴巴就跟大炮筒一样空洞无物,人家就会说你是“大炮筒”,讲的都是假话、大话、空话,信不过,不靠谱。
19.“盲猪牯”——没什么文化,不知道上七下八,不认识世面是谁。你叫他虚心接受别人善良的劝告和建议。他睬都懒得睬你。你要是与他商量事情,一旦意见不合,他就跟你比声音大,憋紧屁股眼跟你死顶,死佬都会被他拗得像钉子一样笔直地站起来。你要是想用规矩、礼仪、道理来说服他,死佬都会被他烦到从棺材里面爬出来扇你两巴掌,并送给你一句话“他都是拿盲棍出门的,你还跟他争辩?你恨不得早死吗?想死?等你老了你自然会死”。
20.“卧跺雕”——普通话说的“雕”,是指老鹰,是生活在高原雪域上的一种大型猛禽。车田话说的“雕”,是指除老鹰之外的所有会飞的鸟类动物。车田没有老鹰,最凶猛的鸟也只不过是角鸢,是一中型猛禽。众所周知,鸟类动物无论什么品种,无论个子大小,都是聪明机警、灵活机智、动作敏捷的。说一个人是“卧跺雕”,意思是说这个人呆呆笨笨、不怎么机灵,想事不精明,说话不利索,干活不敏捷。
以上列举的20种人,只是车田话N种人中的冰山一角。以上文字编撰之前,我用已经有些“走盏”的车田话做了20个小视频,发表在我个人的微信视频号上,得到了许多父老乡亲的点赞或评论鼓励。某天在制作小视频的过程中,我突然发现,之前已经制作并发表的视频中,除“奀灿头”略带褒义色彩但也不能说是褒义词之外,其余全部都是贬义词。这个发现让我颇为吃惊!我纳闷了:这么多对各式人等的种类称谓中咋就没有褒扬的词呢?在此发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闲时都会花点时间把我几十年积累下来的记忆翻个遍,试图找出几个用作称谓品德优秀、垂范百世这类人的好词来。很可惜,我的努力收效甚微。这让我很沮丧,对自己继续把《车田话N种人》系列小视频做下去的信心开始进行反省,行动也已有所动摇。
在车田话的语景中,经常会出现用形象化词汇来称谓或标记具有某种性格或言行特点的人的现象,而且此类词汇绝大多数都是贬义词。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这种现象形成的原因与车田人的文化氛围和性格特色是否有着某种密切联系?的确值得我们日后有机会时进行深入的探索和研究。
Arphone
2024-10-13 15:45:00